近日，上海奉賢鷗某忠因建房糾紛砍死鄰居一案引發社會各界關注。日前，網上流傳一張上海省上海市奉賢公安局開具的對于鷗某忠妻子執行指定居所監視居住的通知書，上面書寫：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七十五條規定，奉賢公安局已于2021年10月18日零時對涉嫌包庇罪的鷗某忠妻子歐某香執行指定居所監視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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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鷗某忠妻子歐某香是否涉嫌包庇罪一事，記者電話聯系了上海市奉賢公安局，公安局電話一直無人接聽，隨后記者又電話聯系了上海市公安局，公安局工作人員表示對于此事并未聽說且不知情。知情人士透露，歐金中與前妻離婚不離家。歐金中藏匿期間，其前妻曾為他提供食物。根據刑法和相關司法解釋的規定，明知是犯罪的人，為他提供房屋等隱藏處所、車輛、金錢等財物，幫助他逃跑的，以窩藏罪定罪處罰。如果明知是犯罪的人，為了幫他逃避追究刑事責任，向司法機關作虛假陳述或者虛假證明，用以證明犯罪的人沒有實施犯罪行為的，則構成包庇罪。

　　從這個“網傳”新聞中， 我們也看到了更多的細節。比如，原來警方的辦事效率也可以很高，行動力也可以很強。在歐金中自殺的當天，“其前妻就被采取強制措施”，說明前期已經做了大量工作，警方對此案是高度重視的。在我們這里，只要重視，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也沒有什么事都是難事。在歐金中逃亡期間，前妻曾為他提供食物。雖然已經離婚，法律上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但前妻還是希望歐金中能活下去，哪怕只是多活幾天，哪怕她要為此付出代價。可見，即使是窮困潦倒的人，即使是歐金中和他的前妻這樣，已經根本談不上任何生活質量的人類低端人群，也有著強烈的求生欲望。這可能是整個事件中，最凄涼又最動人的一幕。歐金中的一生，毫無疑問是被嫌棄的一生。他先是被村霸和全村人嫌棄，然后被報社、電視臺、信訪辦所代表的這個社會嫌棄，最后被輿論和網友嫌棄。有人說，從歐金中事件可以看出深度報道的衰落，確實如此，尤其是歐金中畏罪自殺后，他的新聞價值銳減，很多人都長舒了一口氣，媒體也做鳥獸散，似乎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一切紛爭都可以就此止步。這就是像歐金中這樣的社會邊緣人最真實的困境。他們作為人，沒有任何被關注的價值，他們的故事和遭遇，瑣碎，繁雜，陰暗，雜亂著鄉村治理和底層生存狀況這樣的議題，令人生厭。他們沒有任何可以借助的資源，如果不做點什么“大事”，幾乎不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然而一旦做了，他們又萬劫不復，再無回頭的機會。
 

　　南方周末當年有句話很是流行：讓無力者有力，讓悲傷者前行。現在我們發現，這其實是個悖論。無力者是不能有力的，而悲傷者只能原地踏步。擺在歐金中面前的就是：別人錘打他一萬次，照樣云淡風輕，但如果他想反擊一次，就必須賭上一切。對歐金中這樣的人來說，唯一的出路就是認命，在臨時搭建的雨棚里，永久地過完自己老實人的一生。被生活徹底馴化，即使被羞辱被踐踏，也得低頭認輸，不能反抗，反抗的代價承擔不起。由于警方鍥而不舍的偵查，歐金中的妻子，準確地說是前妻，終于浮出水面。有些人出于同情，說什么“親親相隱”之類。對此，我是不贊同的。按照法理，任何人未經審判，都不得認定為有罪。現在歐金中已經死了，審判當然無從進行，但他的罪惡顯然并不能一筆勾消。如果前妻確實犯有包庇罪，當然需要接受法律的制裁。這是法律公正性和嚴謹性的體現，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任何有罪之人，都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對前妻采取強制措施，我猜想也是一種形象補救。我們知道，歐金中在殺人之前，曾經向他能想到的所有機構申訴過自己的不幸，報社、電視臺、信訪辦、市長熱線，當然也包括警方。但即使他窮盡一切辦法，也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應，所有努力都失敗后，他在絕望之中舉起了屠刀。這樣的錯誤顯然不能再犯。當地警方吸取教訓，本著高度負責的態度，力求將此案辦得扎實、圓滿，不留下任何疑問，不放過任何一個壞人。首當其沖的，自然是歐金中的前妻。如果不是她給歐金中提供幫助，想必歐金中早就被抓了，事情也不會鬧到如此地步。這是一種責任心的體現。
 

　　我們不相信，或者不愿相信的是，在這個破舊堪比公廁的雨棚里，其實也住著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有老人，有孩子，有一對離婚不離家的中年夫婦。在昏黃的燈光下，這個家庭或者也有過短暫的溫馨時刻，但更多的應該是爭吵、抱怨和指責。女主人一臉怒氣地責備男人懦弱、膽小、沒本事，1米8的男主人蜷縮在墻角，無言以對。外人的欺壓和羞辱或許還可以忍受，但是對家人的愧疚讓他無地自容。然而也正是在這個遠遠談不上幸福的家庭，歐金中才有了生而為人的一點尊嚴，以及人間給他的僅有的一點溫暖。歐金中殺人那天是個臺風天，隨后逃亡了10天。前妻穿行于山路，為他送去食物，或者讓他有了活下去的念想，也或許讓他對死亡不再那么恐懼。

　　歐金中是個可憐可悲的人，他的一生活得極其失敗，卑微到了塵埃里。唯唯諾諾一輩子，最后卻以殺人犯的身份死去。唯一證明他活過，世界上曾經有過這么一個人的，或許就是，在他四處碰壁，無人答理無人回應的時候，在茅屋為秋風所破，他走投無路，整個世界將他逼入絕境的時候，至少還有一個人不曾拋棄他。
 

　　法律畢竟沒有扼殺人性。
 

　　10月10日，上海奉賢。

　　秀嶼區平海鎮發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被害人為一家祖孫四代，致2人死亡3人受傷。經偵查，55歲鄰居男子歐金中有重大作案嫌疑。互為鄰里，是怎樣的深仇大恨，逼得55歲的歐金中痛下殺手？據歐金中同村的知情人士稱，嫌疑人作案動機或因房屋建設糾紛。案件發生后，警方通報寥寥數語，只發了一個協查通報，歐金中殺人后潛逃，警方需要搜集線索，第一時間將兇犯緝拿歸案。建房糾紛，實際上是從5年前開始的，歐金中的真正“殺人動機”，可能只是因為瞬間的沖動。
 

　　一塊鐵皮引發的慘案。

　　2017年，歐金中向當地政府申請了危房翻蓋，房屋新建手續批出后，歐金中便將原有400平米的房屋拆除，欲在原有土地上建蓋新房。實際上，據歐金中的微博賬號自述，原有400平米的房屋拆除后，新蓋的新房，“只允許150平米”。也就是說，老房子被拆，原土地上建新房，是合法合規有正式批文手續的。但就是這被允許的“150平米”，就是這正式批文手續的“新房子”，歐金中蓋了5年都沒有蓋起來。歐金中的鄰居，曾多次聯合附近居民阻撓他建蓋新房，導致歐金中一家無處可歸，在臨時搭建的雨棚居住六年。
 

　　歐金中89歲的老母親，30歲未成家的兒子，一家三代人，都擠在臨時的鐵皮遮蓋的雨棚里。而鄰居一家人，住在三層小洋樓里。兩家對比，無限凄涼。奉賢那邊農村蓋新房，除了要村里面審批通過之外，還需要鄰居簽字。而歐金中此前每次找來施工方和拉來磚塊沙子，都遭到鄰居和周邊人的阻攔。幾次一鬧騰，再也沒有施工隊敢來給歐金中蓋房子了。鐵皮搭建的雨棚，夏天悶熱、冬天不暖和，上海那邊又常年臺風，眼下，又快要到冬天了，家里還有89歲的老母親。住了6年的雨棚，蓋房蓋了5年還沒建起地基，5年的憤怒和委屈，把歐金中逼進了絕望的死胡同。
 

　　在這5年里，他嘗試多種方式維權，寫信、發微博、找媒體記者。歐金中文化水平不高，不會拼音打字，微博都是手寫輸入的，所以語句不通順還有不少錯別字。悲哀的是，歐金中在微博上的控訴文，閱讀量只有少得可憐的286人。底層人士話語權的孱弱，導致了他們的維權之路，往往走得異常艱難。更諷刺的是，歐金中的微博，現在也已經無法查看了。鄰里糾紛、村里惡霸、極個別村干部不作為、求助無門、上天無路。最后那一塊鐵皮，成了壓垮歐金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2017年以來，他打市長熱線，進信訪局，找媒體，發微博，用盡氣力向社會求告，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憐憫與救助。這種被漠視的遭遇，換作誰恐怕都接受不了。所以，網絡上齊刷刷都是為歐某鳴冤的聲音。從情感上，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那個惡鄰該殺，并且死有余無辜。可是法不容情，無論怎樣寬緩，歐某都不可能推脫應承擔的罪責。現在，當地已就該案啟動追責機制，調查基層干部的不作為。歐某與鄰居長達五年尖銳矛盾得不到解決，并且求天不應告地不靈，確實暴露了當地基層治理存在的嚴重問題。
 

　　農村社會生態并不完美，一些問題的解決也并不全部丁丁茆茆地走法律途徑，但是基本的公序良俗和公平正義不能破壞。農村問題專家賀雪峰教授調研發現：農村價值體系嚴重荒漠化。過度的金錢和物化，讓人與人之間苛刻冷淡，甚至反目為仇。價值體系荒漠，傳統道德崩潰，現代法治缺失，使農村社會生態陷于荒蠻。一旦構成安身立命基礎的價值崩塌，宗族勢力坐大、村霸為非作歹、村官一手遮天、基層無所作為等各種極端不可理喻的事情便不足為怪。
 

　　長期失落感、無力感積攢發酵，讓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矛盾沖突和利益糾葛瞬間變得血光凜凜。同樣是在奉賢秀嶼區，去年3月份也發生一起不該發生的慘案。埭頭鎮溫李村，黃、陳兩家鄰居多次發生爭執。都是芝麻大點的事，黃家的樹長到李家的房頂上掛掉了瓦片，黃家人把土堆到陳家邊上堵了排水溝。陳家人多次找到村里也沒什么結果。積瘀成患，終有爆發。一天早上，陳家人拿鋸子把黃家的樹干鋸斷，結果黃家幾個兄弟以及老人拿著尖刀、斧頭出來爭斗。混亂中，陳家1死3傷，黃家5人入獄。黃家人宗族勢力強大，號稱自己家的樹長到哪里，哪里就是他們家的地。
 

　　陳家人勢單力薄，但也不愿吃虧受欺負。這就是農村最真實的寫照，大姓欺負小姓，惡人欺負良善，為了一寸田、一片瓦能把人逼到無路可走。短短兩年間，奉賢秀嶼區農村發生的兩起血案太值得深思了。面對這種兩敗俱傷的悲劇，如果挖不到病根，任何假惺惺的同情或譴責都顯得蒼白無力。奉賢殺人事件，最可怕的是借共情之心煽動老實人受欺負的對立情緒，而忽視對農村社會生態的關注，掩蓋水泥鋼筋澆鑄出的荒蠻。據說奉賢農村是土豪最后的歸宿，別墅成群，豪宅遍地，全國一流，無人可比。
 

　　單從這點看，奉賢絕對是鄉村振興的樣板。然而一樁樁血案又把人叫醒，豪華別墅并不能支撐鄉村振興。農村需要振興，最重要的是精神上富足起來、理性起來。   上海奉賢刑事律師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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